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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幺儿就像所有小说里的书童,有张天生讨喜的脸一张巧嘴巴,圆眼睛一转就是个主意。他追着我叫麝姐姐,又自来熟的问我有没有婆家。
“这府里的丫头终身太太基本都会做主,你放心,以后一门好亲事少不了你的。”
我不知怎么的脱口就问,那公子房里的丫头们呢?
“都是公子的。”他不假思索的说。“你不知道,喜姐儿啦,琳铛啦,她们都是过了明路的。”
我默然不语,我确实不知道那些。但喜姐儿和琳铛,都是百里挑一的出挑人物,我总是见识过的。
那个叫琳铛的姑娘,是个神针手,公子的一应常衣,乃至于荷包,绣袋,扇套,甚至屏风,都是她的手笔。她真的依公子说的,给我做了两套衣服,她厉害之处在于,不但眼力厉害,只见过我一次,便将我身段高矮都记下来,并且她不拘小节,做出的衣服,不同于一般丫鬟,也不同于一般小厮,竟是她自己独具匠心设计出来的,两者特点兼具的款式。
除了上身的窄袖小短衣,半袖旋袄,齐胯的褙子以外,她给我做的交领棉衫我很喜欢,腰上是小武士型的捍围,特意分了两层,下层比一般男款要长,正好齐靴。颜色有浅藕到深紫,淡灰与黑白,又分明又清洁,像极了我喜欢的动漫电影。我喜的缠住她,一定要她再给我做顶帽子,我把我最心仪的样式比给她看,在沙地上画了半天,喏,这样前面高一点的,有带子系到下巴的,好姐姐,我每天戴头巾不管用,尽给蜂子做窝呢。
琳铛只笑不语,翌日果然按我的要求将帽子给我,是罗巾与小羊皮的缝合,戴上俊朗无比。这样的兰质蕙心,让我一下喜欢上她。她比喜姐儿更让我觉亲切,玲珑百面,言笑晏晏的喜姐儿,是一见我就要盯牢审视上半天的。
“达令琳,”我这样叫琳铛,她的名字真像一串银铃敲击。“达令琳,你是高级造型师呀!你有婆家没有?”
她脸上微微一红,“麝奴这丫头就是疯疯癫癫的,我有没有婆家,跟你什么相干?”
“你不讲我也知道,是公子不是?”我想起小幺儿的话,存心逗她。
她将手中正缝的一条彩帕向我兜头打来,我接住,淡黄的细棉料下方绣着一枝小小的白色豆蔻,中有两点红心。公子这样喜欢豆蔻,为什么?
这你别多问,她适才挑上眉梢的娇羞瞬时黯淡了一点。她开始收拾手中的针线,公子的脚步声已响起,她答应着赶了出去。
从竹舍的大块菱格窗子里望出去,远处花田麦浪一样起伏,公子的青衫在风中舞起边裾,素面衣衫毫无刺绣,被风吹起涟漪般的皱褶,琳铛在他身边为他轻轻抚平,公子没有带巾,发髻旁的发丝也被掀动,拂上了琳铛仰起的脸,她目中含笑的看着公子,脸上无限的温柔细致。
我悄悄退了回来,这是尊贵无匹,不可一世的相国公子,他亲近的人,在外有梓博,桂杨那些,在内有喜姐儿,琳铛这一班伶俐丫头,他还有一群文采心机都出众的谋士文客。至于我,我没有资历,没有任何来历证明,我仍然是个身份可疑的古怪丫头,是他的奴。
我开始想家。被我丢到一旁的饭碗里是一大勺稀粥,两快馍,另外两道小菜,都是重盐重油,切工粗疏,看着就没色欲。我想念和那一帮损友开车去河边烧烤的日子,吊起锅子,自己配料下进各种肉菜,一锅涮中让甘冽的啤酒顺着喉管一路灌到胃……现在这饭拿去喂小麦也不够。
强烈的思念浮上来。我想我该加快速度了。
我的本子上每天增加记录,公子随口说出的人名,他提到的琐事,桂杨或者喜姐儿提到的形成安排,我全一笔不拉的记下来。我这小秘书做的!我除了记这个,我还得记豆蔻的花期和长势,我另找了个本子来做这项工作。但渐渐的,这两套东西就有点内容混淆,我记录的零碎琐事越来越多,其中不断出现的,是公子的一言一行,被我忠实的记录,晚间整理翻看,他的一颦一笑便重温了。
边城轻轻的进了我的梦中,又悄悄的退了出去……我在与几名丫鬟合住的房里辗转反侧,身边的兰姐儿发出拉风箱似的鼾声,我起身去窗前,这是内府的仆役丫鬟居住的院子,离那片花田距离甚远,但我总是嗅到花田里那一股混杂泥土的植物清香。
失眠重的时候,我会走到院子里,望着头顶那一片薄纸般的白月亮,被密簇的枝桠切割成碎片,毛刺刺的一时露出,一时藏起,光亮也含含糊糊。我搞不懂我自己,在这千年之前,我居然就此住了下来,每天乖乖的种着花,沏着茶,我还真是丫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