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部分(第1/4 页)
第一章 头颅悬挂城门(5)
“我们从没有路的地方,翻墙进城。”康国志说。
“有这种地方吗?”常文清问。
“有!”康国志说。
小时候,康国志经常跟童年伙伴董旋子出城,多是旋子的主意。旋子是女孩,兴趣却是男孩的,比如喜欢蝈蝈。
“国志哥,北岗子的蝈蝈叫啦。”旋子说。
“没听见啊!”他侧耳静听,北岗子在城外,离得很远自然听不到,“我咋没听到?”
“我们去抓蝈蝈。”
她的号召他总是积极响应,很小的时候就爱跟她单独在一起。旋子皮肤白皙,老吃肥肉,一丁点儿瘦肉都不带的肥肉,吃法有些野蛮,也不符合女孩身份,切得很厚的肥肉片子,拌上大酱,扒拉饭一样扒拉进去,然后到井沿咕噜噜喝下井拔凉水。他问过她:你这么吃肥肉不脑映(恶心)?她说脑映啥,香死人呢!他又问:吃完肥肉喝凉水,你不坏肚子?
她撩起衣襟,露出肚皮拍一下,说很得劲儿(舒服)。康国志第一次看到她的肚皮,很白。第二次看见她的肚皮是12岁那年的夏天,他们到河边洗澡,旋子脱到只剩下小裤衩,她先下到水里喊:国志哥,下来呀!河水很暖和,太阳晒热了河水。
太阳晒热河水的同时,也晒热了昆虫,它们的行为很怪异,不是愤怒毒日头,而是放声鸣唱,蝈蝈就是这样的怪物。
“这是去哪儿呀?”康国志被她拽着,觉得方向不对,“你不去逮蝈蝈?”
“逮蝈蝈,咋不逮?”旋子另一只手举起塔形蝈蝈笼子,说。
装蝈蝈的笼子是他亲手给她做的。做蝈蝈笼子需要技术,药店老板儿子康国志有这手艺,材料有木骨架的,有麦秸的,有席蔑(秫秸皮)的。木、席蔑多做成塔形,麦秸做成葫芦形;木、席蔑做蝈蝈笼子称扎,麦秸做蝈蝈笼子则称拧,工艺有所不同。
“咋不走城门,旋子?”他问。
“绕远。”旋子说,“直接走,近老鼻子(很多)了。”
小时候他随她去认识一条出城路,没想到若干年后用上了。康国志即将沿着那条路走回亮子里,却走不回去童年,生命都给刀子一样的时间削去。
“那儿的城墙很矮,又没人看守,只是荒草没踝,很难走。”康国志说,“基本没人走。”
多年前也很少有人走,旋子硬是带他到那里。城墙不高,对旋子来说一翻而过,康国志觉得城墙山一样高。蹿了几蹿,也没上去。
“踩我后背过去!”旋子匍匐在地上,做成矮凳。
康国志迟疑,踩登她的脊背上墙,多少有些不好意思。她能翻过墙,自己没人帮助翻不过去。
“上呀,国志哥。”
康国志蹬上她的后背,很软,像踩在暄软的棉花包上。在他踩上去的时刻,暄软的物体缓缓上升,他抓住了墙头攀上去。
旋子胖胖的躯体竟然羽毛一样轻,忽地一下飘过墙来,他惊讶不已!
抓蝈蝈需要技巧,康国志显得笨手笨脚,觅着叫声走过去,聪明的蝈蝈不是突然不叫了,隐藏在树叶间找不到,要不就是跳下树枝钻入草窠逃遁,有时也飞走。
嘻!旋子笑他。
被女孩嘲笑,康国志心里很不是滋味,他决心逮一只蝈蝈给她看看。桑树上有蝈蝈的鸣叫,他慢慢走上去,见到一只蝈蝈蹲在一片桑叶后边,湛绿的桑树叶又肥又大。他学旋子的样子,猛然上去用手捂住,嗬!感觉手下肉呼呼。
“旋子,我抓到一只!”
旋子跑过来,说:“真的?”
“你看!”康国志手捏着蝈蝈的脑袋,炫耀在她的面前,十分成就感道,“大蝈蝈!”
“哈,哈!”旋子大笑起来。
“你笑啥?”他被她笑愣。
“你抓到的是蝈蝈?”
“啊,蝈蝈。”
“你家的蝈蝈呀?”旋子止不住还笑道。
康国志对蝈蝈远没旋子懂。她认识三江地区所有蝈蝈品种,讲起来更是滔滔不绝。像什么草蝈蝈、铁蝈蝈、麦蝈蝈、豆蝈蝈……他争辩道:
“你说不是蝈蝈是什么呀?”
“是蝈蝈,但它不会叫。”
“是蝈蝈就会叫。”
旋子需要给同伴上一课,她说:“你捉到的是只山叫驴。”
“山叫驴?”
“是呀!”旋子讲解道,“它的屁股后长的是什么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