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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海边上走了一回,看看远岸的渔灯,同鬼火似的在那里招引他。细浪中间,映着了银色的月光,好像是山鬼的眼波,在那里开闭的样子。不知是什么道理,他忽想跳入海里去死了。
他摸摸身边看,乘电车的钱也没有了。想想白天的事情看,他又不得不痛骂自己。
“我怎么会走上那样的地方去的?我已经变了一个最下等的人了。悔也无及,悔也无及。我就在这里死了罢。我所求的爱情,大约是求不到的了。没有爱情的生涯,岂不同死灰一样么?唉,这干燥的生涯,这干燥的生涯,世上的人又都在那里仇视我,欺侮我,连我自家的亲弟兄,自家的手足,都在那里排挤我到这世界外去。我将何以为生,我又何必生存在这多苦的世界里呢!”
想到这里,他的眼泪就连连续续的滴了下来。他那灰白的面色,竟同死人没有分别了。他也不举起手来揩揩眼泪,月光射到他的面上,两条泪线,倒变了叶上的朝露一样放起光来。他回转头来看看他自家的又瘦又长的影子,就觉得心痛起来。
“可怜你这清影,跟了我二十一年,如今这大海就是你的葬身地了,我的身子,虽然被人家欺辱,我可不该累你也瘦弱到这步田地的。影子呀影子,你饶了我罢!”
他向西面一看,那灯台的光,一霎变了红一霎变了绿的在那里尽它的本职。那绿的光射到海面上的时候,海面就现出一条淡青的路来。再向西天一看,他只见西方青苍苍的天底下,有一颗明星,在那里摇动。
“那一颗摇摇不定的明星的底下,就是我的故国。也就是我的生地。我在那一颗星的底下,也曾送过十八个秋冬,我的乡土啊,我如今再也不能见你的面了。”
他一边走着,一边尽在那里自伤自悼的想这些伤心的哀话。
走了一会,再向那西方的明星看了一眼,他的眼泪便同骤雨似的落下来了。他觉得四边的景物,都模糊起来。把眼泪揩了一下,立住了脚,长叹了一声,他便断断续续的说:
“祖国呀祖国!我的死是你害我的!
“你快富起来!强起来罢!
“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!”
一九二一年五月九日改作
郁达夫擅长心理描写,这篇小说深刻地描写了主人公生命的痛苦,起初因青春期*的渴望得不到满足而患了忧郁症,后来跟一名日本*发生*后又认识到他生命痛苦的根源在于祖国的贫弱,生命由此得到升华。主人公从肉体的痛苦到心理的痛苦,最后精神升华到国家的高度,从个人的一己痛苦想到了所有人的痛苦,生命升华了,精神提高了。所以这篇小说虽然在当时是很暴露的,但又是很严肃的,只有真诚坦率的郁达夫能做到。主人公从小我的痛苦中走出来,升华到国家的高度,这就是生命的高贵,也是这篇小说的可贵之处。
人的生命,不仅是物质的生命,而且是精神的生命,也唯有上升到精神,人的生命才是真正的生命,因此生命的本质是精神。那种动植物还不是真正的生命,它们只是自然的延伸而已,甚至没有精神的人也成为真正的生命。高扬精神,正是生命的伟大之处。关于生命的本质,也有许多不同的看法,下面就此谈一下主要的几种观点。
一种观点认为生命的本质是意志。叔本华和尼采持这种观点。意志是一种非理性的本能冲动和自然的欲求,叔本华认为意志的客体化就是世界,世界就是我的意志。意志的客体化也就是生命的神秘力量在起作用,生命即意志,意志即生命。叔本华说:“意志既然是自在之物,是这世界内在的涵蕴和本质的东西;而生命,这可见的世界,现象,又都只是反映意志的镜子;那么现象就会不可分离地随伴生命(意志),如影不离形;并且是哪儿有意志,哪儿就有生命,有世界。所以就生命意志来说,它确是拿稳了生命的;只要我们充满了生命意志,就无须为我们的生存而担心,即令在看到死亡的时候,也应如此。”意志上升为自在之物,成为了世界的本质,叔本华把意志提升为世界的终极本体,从而也陷入了彻底的唯心主义,意志决定一切,但是叔本华的意志是消极的,他最终否定了生命意志。尼采与叔本华正相反,他肯定生命意志,极力抬高意志的积极的力量,他认为生命的本质就是强力意志,他说:“生命所追求的首先是释放自己的力量——生命本身就是强力意志。”同样地尼采认为意志是世界的本质,它永恒地创造和破坏,表现人的生命力,现代人应从资本主义和理性压抑下解放出来寻找生命的永恒乐趣,因而上帝也成了生命的最大敌人,人只有进化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