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火(第1/3 页)
看着自己满身血渍、黯然失色的兄弟们,杨曦并未开言半语,转回了头,看着面前的那方土地,目光略显呆滞但有神,用一种满含忧思愁虑地语气道:“这一战,我们到底是输了,还是赢了啊?”,像是喃喃自语,又像是对人清谈。
邢镖头于侧听得真切,这一仗确实对少主的从战之心打击很大。击退了黑旗军,表面上看是燕军赢了,但暗地里失去的战争资源太多,实际上是燕军输了。要不是少主骁勇,在前面为霍青府飞速开路突围,这霍青府上下四百余人怕是要全军葬送于祈君县外了,后续的连锁反应,看祈君县骑兵本部弃援回逃的举动,守将蒋卫夫定是胆小自私之人,霍青府没了,他定会弃城自逃,祈君城防军势必会像祈君关之时,顿作鸟兽散。黑旗军若拔得祈君县,铜陵关便有了东北两侧之敌,想孟护宗为人和蒋卫夫相差无几,在兵法谋略上可能还不及蒋卫夫,面对着比祈君县更为势大的黑旗军,铜陵关又能撑得了几时。还有一点值得一说的是,祈君县往南,只要过了铁索连桥,便是娄亭关了,娄亭关一旦失守,皇城便会岌岌可危,黑旗军会不会孤注一掷直犯娄亭,也为未可知。
这一战,对于镇北镖局来讲,是输了,什么样的战略优势抵得过镖局二十一人的阵亡,何况还是突围,为了自保,这是弃车保将、壮士断腕的做法,除了能给自己留得一线生机,根本不会给敌方造成什么致命的损害,经此一役,镇北镖局的元气算是伤透了。对霍青府来说,他们是赢的,就算伤亡过百,也是赢的,最起码他们中的大部分还有命回来,霍青府这个府号还能保得住,且击退黑旗军并给以重创这份大功,霍青府定是占得大半的。对于蒋卫夫并祈君县城防军来讲,他们可谓是没本的买卖获得了万分的利,就目前来讲,他们是这场战事的最大赢家,连黑旗军都比他们不过,祈君县城防军的伤亡最小,且功劳簿的主笔是蒋卫夫,众人一起分蛋糕,对于自家人来讲,当然能给切多大块就给切多大块,撑死了都不怕,就是别少拿一分。
对这场战事各方的利益得失,邢镖头早已心中有数,只是如此冷冰冰的结论他此时还不忍心对少主讲。少主为人,还是理想化、情绪化的成分多些,虽说平时有理智压着看着很是沉稳,一旦遇到了兄弟生死这等悲惨之事,理智便会退去大半,变得更加人性化,还是年轻气盛的结果,此时最合乎时宜、合乎少主心境的做法不是劝勉,而是安慰,平复那颗自责、忧愤之心,现实中的境况教训待他冷静之后自会慢慢学得,只是眼下,还不是劫后安然汲取的时候。
面对杨曦所疑,邢镖头并没有直接地答其所问,而是另辟蹊径,沉沉说道:“少主不必忧心自责,那二十一位兄弟尽了自己的职责,全了所念的心志,他们走得无悔、无怨。镇北镖局一众不是白衣草客,对那身甲衣也不陌生,他们从戎,只是回到了曾经那个未完的梦里,如今再次走进,他们补了这辈子一直耿耿于怀的空洞,即使兄弟们去了,但在那个梦里,他们还是活得好好的”
邢镖头一番话直抵杨曦内心最深处,兄弟们的死,是他最为愧疚并久久难以释怀的心结,如今邢镖头能一眼看破,杨曦也不觉得意外,跟其相识数载,邢镖头识人断物的能力自己早就见识过了的。军旅杀伐,难免死伤,这点自己初投军之时早已细细想过,并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,自以为能度过这道心坎全尽忠武之事,这是这一次,一连二十一位兄弟的战场未归,他就算铸得再为坚固的心理城防,也会被这无情的噩耗一举粉碎,一战就让镇北镖局损失过半,这样的败局杨曦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,只恨当时自己不能再快些,如果再奋力一些,说不定兄弟们就能少死几个,还能鲜活灵动地出现在自己面前,叫自己一声少主。怎当如今风吹叶落,流水不返,忧思抑郁千百条丝线般死结缠心,胸中巨石一压再压,气息凝聚腹内不得出,越发乱窜不止,突然巨石碎裂,气息上涌,搅得体内翻腾不止,一股液体顺势循上而出,顿觉口内腥咸,杨曦急急身体前倾,一口鲜红吐于面前。
“少主”,邢镖头惊声喊道,赶忙上前扶住杨曦。邢镖头料到少主会为镇北镖局兄弟的死而忧心自责,只是万没想到居然会到此等地步,这场战事之后的重压,这位十八岁的少年终是没能抵过,重重包围之中没见半分势弱的少主,自伤在了死去的众位兄弟的愧疚阴影之下,想至此,自己也是百虑千忧郁郁于心,恍然间不得自解,只得忧切地看着少主,再发不出一句话。
“没事”,杨曦的语气显得很是轻浮虚弱,像刚刚经历过一场竭力死战一般,“现在反倒觉得舒服多了”,杨曦又言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