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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少忠媳妇正给不足半岁的娃子喂奶,垂着半边硕大的奶子也不避生,倒是少忠嫌她晦,咬着耳朵半天哄她进了里屋。她一边避一边嘟囔:公驴,公驴。
谈到搬村的事,少忠的一番见解真让我哭笑不得。他说:“我命苦,不识字,但规划图我可是瞅细致了。那新房看着倒是眼馋,搁电视接电话的小处儿都算计周全了,当时老觉着不对滋味。回心一琢磨,坏了,储粮食的地方一点也没留,你说咱一家一年余粮一两万斤呢,这可是命根子啊,这是哪个龟孙子设计的呢?难道麦子敞着烂掉不成。最要命地一点还是我媳妇瞅出来的,你说这连体楼,左右各一家,一层水泥板墙是共用的,到底算谁的呢?这磨擦还能免得了!假如他堵气拆了这堵墙,我岂不是悬空了?闹起来咋收拾呢!”
按我的推测,少忠并非没动过搬迁的心眼儿,否则他不会将新镇规划瞅得那么透。我安慰他说,我住城里三十多年了,也没撞上他操心的那茬子稀罕事。他说,要是吵急了谁讲得准哟,我要是在城市住一楼,与二楼的户较上死理了,难保我不拆一层让他垮掉。我目瞪口呆地瞅着他。少忠洋洋得意地咂着厚嘴唇。像底层的楼板舔着二层的楼板。
把娃哄睡了的少忠媳妇也出来了。说:大兄弟,我知道你是来讨个准话的,我们也不能让你犯难。我家少忠一切都听麻三叔使唤,麻三叔说搬,我们就绝不耍那个孬。说实在的,搬家对我们是再简单不过的差事了,把家掏空了就不值几个铜板,往筐子里一丢就拎走了。但麻三叔要是不搬,大兄弟你就白费口水了,我们这两根苦藤藤是死是活就缠在麻三叔这棵老脖子树上了。
跨进梅子孝家时,已快子夜时分了,可第一眼我的倦意就被惊跑了大半。后来许多人告诉我,子孝是瘫子村所有房屋的设计者和风水师,其实那天一见他,我就犯了怵。79岁的梅子孝除了奇长的眉毛是纯白的以外,头发、耳窝和手丫间的毛发却全是黑的,这种黑有着与他的年龄不相匹配的光泽,在蜡光下也分明能察觉到这一点反常。一副传说中的仙风道骨模样。据说,梅子孝的父亲本是瘫子村的大地主,外河滩九千多亩地全是他的私产,1942年的一场豪赌让他输了个精光。梅子孝至今仍珍存着当年旺族公子那种落魄的奢劲,比如,在靠着粪桶农俱的旧书柜上,还摆放着不少线装古书,虽然不常读,但书上的灰尘倒是时时拂试。再比如,他干农活时总不忘戴个白纱的破手套。因早年教过私塾,村里人都管他叫梅先生,梅红就是跟他读的《三字经》和《离骚》。梅红说,子孝叔有一种怪怪的威严,他没事时常守在村口,堵截放学的娃,教他们念叽哩呱啦的古文。娃们怕念,又不敢不念,许多人都躲着他,绕别的田埂回家。梅红说,因为子孝叔的怪,村里祠堂倒是年龄小几岁的我爹主事儿。只有在祭神拜祖弄不清老规矩时,才有人去找子孝叔。
坐在他的对面,我的心里打鼓,脚底发痒。我心里盘算道,这个完全不能算个农民的怪老头会不会让我手足无措、丑相百出呢。
果然我没逃过梅子孝那一夜的滔滔口舌。不过,从他用一个青花缠枝图案的旧杯子给我沏茶的那一刻,我的心倒静了下来。我一下子把自已短暂丢失了的身份拽了回来,我想起了我是姜斯年教授的学生,听梅子孝侃侃,或许还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机缘呢。梅子孝,也许已是瘫子村唯一有闲心品茶的人了。多年来,我一直刻意回避与别人长时间的交谈,我喜欢一个人枯坐,悠哉游哉地独自把内心的暗斑、霉点之类,统统扒出来看看,再藏回心里去。我愿意和别人保持着一种浅尝辄止的交往。我喜欢穿浅底的布鞋。我找不到一双因合脚才会舒坦、因成双才有意义的布鞋。我能因为走新路就换新鞋么?我能为每一条路准备一双鞋么?或者,当路难行,鞋就一定累脚。我想,我最怵的就是梅子孝这种人吧。
偏偏梅子孝舌根子下的这场洪水,从一个我绝料不到的地方决口了。他异常和蔼地说:我给你相个面吧,从你一跨入门槛,我就喜欢上了你的敦厚君子相,适宜过官府的生计呀。他说:“我习惯以相取人,肿眼泡配吊角眉的男人、高额骨配水蛇腰的男人,我是绝不会跟他们打交道的”。谢天谢地,我没生就这样一副尊容。
我说,小时母亲请一个瞎子给我算过命。在我们家乡叫“称命”,意思是称一称你的命有多重,瞎子说我顶多只能做个县府的幕僚,呵呵,弄得母亲对我一下子没有了奢望。
梅子孝说:“嗨,尽瞎说,做幕僚?你可不是那种奴才的命哦”。
我说:“你这话可说错时节了,现在啥时节,哪儿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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