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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瘦了一圈,他来到曾是梅留云旧居的空地上,傍着半干枯的梅树,搭了简单的草棚住下,不准任何人打扰;只要有人接近都会被他拳打脚踢的赶走,活像头野兽,卢文雨和妙娟等人只敢远远的在旁边注意着,以免再发生什么意外,而朱宸济还是说不出话。
丰王失语的消息悄悄传开。外人不明究理,纷纷揣测他染了恶疾或被人下咒。他白天照常办公,无法语言便以书写代替,回府之后就待在草棚里,单从外观判断,除了身材消瘦、眼神沉郁之外,与往常并无太大改变,精神甚至比以往更好。
但是他进食量少,在外办公时有官员陪同,多少吃一点,回到西苑却总没有食欲,此外,他几乎无法阖眼入睡,这一点教内医颇为担忧。
「王爷胃口不好,进食少……问题不大。」内医语带忧虑,又开了一份药方,「但如果还是无法入睡,就算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了多久,少则一个月、至多半年,恐怕……」
卢文雨与妙娟面面相觑,内医将药方单子交代下去,「我已经在新药方上加重助眠药材,只要定时服用,还来得及。」
而毒杀案的调查与会审则因为这个突发状况而完全停摆,好不容易终于成功的让朱宸济出事,庞保喜出望外,还听说他吃得不多睡得更少,心想就算煞星王爷也终究是个人,如此下去看来大限不远;终于能铲除心中大患,不禁一乐。
「毒杀案调查与会审都是由丰王一手主导……」庞保以东厂厂督的身份故作忧虑的宣布:「毕竟事关黄贵妃,至亲血海深仇。唉……此案事就等丰王康复之后再议吧!」
坐在草棚中,朱宸济的视线盲目地落在某个不明的角落,这么大的事,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。
朱宸济觉得羞愧、悔恨,他唾弃自己,每天用最难听的话咒骂自己,他问自己到底都在干些什么?看到梅留云颈子上的红斑,不但没想到他正受毒药折磨,只会幼稚愚蠢的以为他和别人有染,朱宸济不停的责备自己,满脑子除了吃醋嫉妒之外,他到底干得了什么正经事?
回想起来,当梅留云说「后会无期」的时候,已经清楚暗示将不久于世,自己这个腐木朽脑,竟蠢得听不出来。
最教他后悔的,是他对梅留云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:「对我而言,你已经不存在了;是死是活,我也不想知道。」而不是他有多爱这个人。
总而言之,是他负了对方,后悔当初没有多爱一点、多体贴一点、抱紧一点,用力一点将对方留下。想重新弥补这个遗憾,却怎么样都来不及了,自以为潇洒的将一切烧成灰烬,甚至连一件可以睹物思人的东西也没有留下。
他知道,这是自己无情薄幸的报应,凡自作孽者,不可活也。
密云掩月的深夜,幽暗之中,两个黑色人影迅速而寂静的出现在东华门外。「老大,真是这里吧?」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:「这是我第一次进京,谁晓得竟是为了杀人灭口,不是来玩,真可惜,不过,老大,事成之后总可以乐一乐吧?」
「成了再说!你这个败事有余的蠢材。」另一人说:「如果你在菩萨庵里没让人跑了,我们需要额外干这一票吗?」
第一人的脸沉了下来,「老柳和那个贱小子……这笔帐我叶伟一定非和你们连本带利讨回不可!」
此二人正是叶伟与杨尚容,当日在菩萨庵里杨尚容原想活扣卢文电当护身符,逼迫「密使」给他们解药并确保他们日后身家安全,若密使不从,他们就威胁将用卢文电当人证,把密谋和盘托出,他于是将卢文电交给叶伟管束,却不料叶伟淫性大发,反而把他的如意算盘打碎。
叶伟外表憨直,个性其实非常记恨,他发毒誓要向柳愿宽报复、并将卢文电先奸再杀。他和杨尚容一路追着柳卢两人直到淮安,之后苦于漕运兵卫的严密守卫,无法下手报仇。此时密使再度找上他们,并要求执行最后一件任务,只要完成,就真的给他们解药,并从此撇清关系不再牵扯。
杨、叶二人依照密使指示,来到一处大庄园前,「就是这里?」叶伟问,杨尚容点点头,「说那个人现在身罹重病……该比上次容易得多。」
没有点灯,朱宸济躺在草棚中,看着夜空,四周一片幽暗,对他却毫无妨碍,因为就算在日间,他眼前所见的一切也是晦暗不明。在药方的帮助下他稍微可以入睡,但总是浅眠,他不喜欢服药,之前没服的时候,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梅留云的影像;服药之后,他闭上眼却只是一片黑暗,再也看不到梅留云。
连作梦都梦不到人,让他觉得更悲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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